今天星期天，去哥哥工厂蹭茶喝。广东潮汕人喜欢的工夫茶，那可真是很费工夫。让我喝还可以，泡的话，那就免了。
哥哥说泡茶可以养气，培养耐心。我试了一回，没有两分钟，直接放弃。能不能养气我不知道，但泡得生气是有的。算了，不是我这号急性子玩得来的。
哥哥的模具加工厂在工业区，里面多是中小工厂。下车后往右，沿着一条支公路往前四百米左右就是了。
工业区的绿化很不错，甚至有两棵双人环抱不过的大树立在那里。应该是当初规划时没舍得砍掉。倒也不碍事，就在哥哥的工厂旁边。
进去的时候，哥哥和几个朋友在喝茶聊天。都是旁边几个厂的老板，看到我打了一声招呼。
进门后才发现，好家伙，靠阳台那边还有一桌女眷在打麻将。小工厂没有那么讲究，附近的老板和老板娘们经常串门。一来互相联络感情，再则也是相互合作关系。大家都在一个工业区，肥水不流外人田嘛。
我去哥哥那边讨了一杯茶喝。太渴了，一杯工夫茶还有点烫嘴，直接倒进嘴里了。几个人纷纷侧目以对，我有点不好意思，讪讪地放下杯子。
哥哥笑着给我再倒一杯，我叹口气。那茶杯也太小了，现在给我一瓶矿泉水，我能咕噜咕噜干掉大半瓶。这小小的杯子，要喝到什么时候才能解渴。
还得装淑女，臣妾做不到啊。正在左右为难，看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叹气。梁老板递给我一瓶农夫山泉。
太懂我了，我感激涕零，恨不能欢呼雀跃。但我克制了，只是谢了一声。看着清幽幽的水，那就不客气了，揭开瓶盖，先灭喉咙的火。
梁老板是哥哥的老朋友，和哥哥有生意往来。他家是塑胶厂，做那种装零件的托盘之类的。时常过来这边和哥哥喝茶、下棋、聊天。
三十来岁的样子，挺年轻的。长得斯斯文文，白白净净。在广东人里算长得高的。大概1.8m左右。他喜欢找哥哥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俩都高，经常结伴打篮球。
只是有点奇怪，其他老板都带老婆过来，就他从不带。看那边那桌麻将，就缺了他家的。
嫂嫂在向我招手，我放弃了哥哥极力推荐的工夫茶，欢快地拎着矿泉水过去。
嫂嫂拉我坐她身边，帮她看牌。牌是上次嫂嫂教我认的，隔了两个月已经忘得七七八八。勉强能看出是谁赢了，哈哈哈，谁收钱谁赢呗。
一瓶矿泉水喝完，准备再去哪里顺一瓶，听到怯怯的敲门声。淑女啊，这么温柔，不仔细都听不出来。我自告奋勇地跑过去开门，看到一个五十左右的阿姨在门口。
我热情地招呼：“阿姨，快进来坐。”
转头叫嫂嫂：“嫂嫂。有客人来啦。”
怎么回事？大家怎么都用怪异的眼神看我。龙老板娘憋笑憋得脸都红了。另外两个老板娘趴桌上，捂着肚子，明显肩膀在抖。
嫂子似乎也想笑，又不得不憋住，赶紧过来招呼。我摸摸头，知道有问题，但不知道在哪里。
嫂嫂拉住阿姨的手，让她过去打麻将。进了门，我才发现阿姨的肚子大得异乎寻常。这是病？不会是怀孕了吧？这么大年纪怀孕可危险。
阿姨温柔地摇头，说是产检了刚回来。钥匙忘带了，找梁老板拿钥匙。还有工厂来了客人，让梁老板回去。
梁老板从我身边走过，他的脸好像不自然。看起来面无表情，能感觉到在生气。估计是在别人的地盘，不好意思发作。
这是怎么了？一个二个都那么奇怪。直等到他们夫妻走到看不见，麻将那边几个女人终于不再憋笑。
龙老板娘笑得嘴快咧到耳根，拍着桌子哈哈大笑，麻将都跳地上去了。另外两个互相拍腿，笑得直不起腰。
嫂嫂拉着茫然的我过去坐下，尽量不笑得那么夸张，给我解释：“那是梁老板娘，今年才三十岁。你咋叫人阿姨！”
啥？三十岁，长得太着急了点吧。难怪梁老板从不带她出来。这样的话，怀孕就解释得过去了，正是生育的黄金年龄
忽然想起她看我的眼神，好像视力不大好：“她眼睛不好，怎么不戴眼镜？那么大肚子，快要生了吧。跌倒就不好了。”真心为她担忧。
还在笑的都不笑了，有些沉默。龙老板娘捡着麻将：“她不是近视，是生孩子过多，气血两亏，所以看起来显老。怀这个孩子身体不好，有高血压现象。血压升高以后，比较大可能引起视网膜脱落，导致失明。另外，还有其它并发症。医生建议她不要生。”
我大惊失色：“看她的肚子，都要生了吧。怎么没有采取措施？”
另外一个老板娘从桌子下抬起头：“梁老板是潮汕人，一般潮汕人最少要生两个儿子保底。她前面生了六个女儿，怎么也要拼一个儿子。她说不能让别的女人生的儿子抢走家业。”
这个我有听说过，可是拿自己的眼睛去换，值得吗？
也许我们觉得不值得，她觉得值得呢，谁知道。
一个月后，和嫂子聊天无意间提起她。说是眼睛瞎了，倒是拼了一个儿子。
我看着窗外，想着那个温和苍老的女人。她开心吗？终于生了个儿子，自己却看不见。
生活总是这样，为你关上一扇门，会为你打开一扇窗。而这一扇窗是她要的吗？
